“繁弦急管” 四字,初读便有声色扑面而来 —— 琴弦繁复交错,管乐急促铿锵,合在一起是热闹至极的乐声。它最早见于古籍,形容乐器演奏的繁盛景象,后逐渐延伸为对 “热闹喧嚣场景” 的描摹,既可指宴饮聚会的欢腾,也可指都市生活的嘈杂。但这 “热闹” 背后,往往藏着更复杂的意涵:是盛世的繁华表征,是文人的感怀载体,也是现代人面对喧嚣时的内心镜像。读懂 “繁弦急管”,不仅是理解一个词汇的演变,更是触摸不同时代的生活气息,思考 “热闹” 与 “宁静”、“表象” 与 “本真” 的人生命题。
一、“繁弦急管” 的内涵解析:从乐器声到人间态
“繁弦急管” 的核心意涵,始终围绕 “‘繁’与‘急’的声色特质” 展开,但其所指代的场景,却从 “具体的乐器演奏” 逐渐扩展到 “抽象的人间喧嚣”,每一层含义都与特定的文化语境紧密相关。
从字面本义看,“繁弦急管” 是对乐器演奏形态的精准描摹。“繁弦” 指弦乐器(如琴、瑟、琵琶)的弦数众多或演奏技法繁复 —— 古琵琶有四弦,唐时发展为五弦,演奏时手指挑拨弦丝,可弹出密集的音群,如白居易《琵琶行》中 “大弦嘈嘈如急雨,小弦切切如私语,嘈嘈切切错杂弹,大珠小珠落玉盘”,便是 “繁弦” 的生动写照;“急管” 则指管乐器(如笛、箫、笳)吹奏的节奏急促、音调高亢,如汉乐府《鼓吹曲辞》中的笳声,常以急促的旋律传递军情或烘托激昂气氛。二者结合,描绘的是 “多种乐器同时演奏,弦音繁复、管音急促” 的听觉场景,多见于宴乐、祭祀、庆典等需要 “热闹氛围” 的场合。《礼记・乐记》中 “丝竹发而民康乐” 的记载,便暗示了这类繁复乐声与 “欢乐场景” 的关联。
从引申义看,“繁弦急管” 逐渐从 “乐声” 延伸为 “人间热闹场景” 的代称。魏晋以后,文人开始用它描摹宴饮聚会的欢腾 —— 如西晋左思《蜀都赋》中 “若其旧俗,终冬始春,吉日良辰,置酒高堂,以御嘉宾,金罍中坐,肴槅四陈,觞以清醥,鲜以紫鳞,羽爵执竞,丝竹乃发,巴姬弹弦,汉女击节,起西音于促柱,歌江上之飉厉”,虽未直接用 “繁弦急管”,却描绘了丝竹齐鸣、宴饮喧闹的场景,与 “繁弦急管” 的意境相通;到了唐代,“繁弦急管” 成为诗文常用语,如李白《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》中 “开琼筵以坐花,飞羽觞而醉月,不有佳咏,何伸雅怀?如诗不成,罚依金谷酒数”,虽未直言乐声,却能想见宴会上繁弦急管、觥筹交错的热闹;宋代柳永《乐章集》中 “遇良辰,当美景,追欢买笑” 的都市生活描写,也常以 “繁弦急管” 暗喻市井的喧嚣。
从情感色彩看,“繁弦急管” 既有 “积极的繁华”,也有 “消极的喧嚣”,需结合语境判断。当它用于描绘盛世庆典、百姓安乐的场景时,是 “繁华” 的象征 —— 如杜甫《忆昔二首》中回忆开元盛世 “稻米流脂粟米白,公私仓廪俱丰实,九州道路无豺虎,远行不劳吉日出,齐纨鲁缟车班班,男耕女桑不相失”,此时若有 “繁弦急管”,便是盛世的背景音乐;当它用于反衬 “热闹后的孤独” 或 “喧嚣中的迷茫” 时,则带有消极意味 —— 如南唐后主李煜被俘后,回忆故国 “凤阁龙楼连霄汉,玉树琼枝作烟萝,几曾识干戈?一旦归为臣虏,沈腰潘鬓消磨”,此时的 “繁弦急管” 便成了 “故国繁华不再” 的对照,徒增悲凉。这种 “一词两义” 的特点,让 “繁弦急管” 超越了单纯的 “声色描述”,成为承载情感与思考的文化符号。
二、“繁弦急管” 的历史图景:不同时代的热闹与回响
“繁弦急管” 所描摹的场景,在不同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形态,既反映了当时的音乐文化,也折射了社会生活的样貌 —— 从宫廷宴乐到民间集市,从文人雅集到都市喧嚣,每一处 “繁弦急管”,都是一个时代的生动切片。
先秦至两汉时期,“繁弦急管” 主要见于宫廷与祭祀场合,是 “礼制与权威” 的象征。周代制定了严格的 “礼乐制度”,不同等级的贵族宴饮、祭祀,所用乐器的种类、数量都有明确规定 —— 天子祭祀可用 “八音”(金、石、土、革、丝、木、匏、竹)俱全的乐队,其中弦乐器(如琴、瑟)与管乐器(如笛、箫)的组合,便是早期 “繁弦急管” 的形态,用于彰显天子的权威与祭祀的庄重;汉代宫廷宴乐 “相和歌” 中,常用琵琶、箜篌(繁弦)与笛、笳(急管)伴奏,配合歌舞表演,如《汉书・礼乐志》记载 “常从倡三十人,常从象人四人,诏随常从倡十六人,秦倡员二十九人,秦倡象人员三人,诏随秦倡一人,雅大人员九人,朝贺置酒为乐”,这般规模的乐舞表演,必然伴随着 “繁弦急管” 的热闹,成为汉代宫廷繁华的见证。
魏晋南北朝至隋唐时期,“繁弦急管” 从宫廷走向民间,成为 “文人雅集与市井生活” 的点缀。魏晋文人崇尚 “放达”,雅集时常用丝竹乐器助兴,如王羲之《兰亭集序》中 “引以为流觞曲水,列坐其次,虽无丝竹管弦之盛,一觞一咏,亦足以畅叙幽情”,虽称 “无丝竹之盛”,却从侧面反映了 “丝竹齐鸣” 是雅集的常见场景,此时的 “繁弦急管” 少了礼制的束缚,多了文人的风雅;到了唐代,随着城市发展与商业繁荣,“繁弦急管” 逐渐融入市井生活 —— 长安的西市、洛阳的南市,酒肆、茶楼中常有乐师演奏,琵琶、笛子的声音与商贩的叫卖声、行人的谈笑声交织,构成 “市井繁弦急管” 的图景,如白居易《卖炭翁》中 “卖炭翁,伐薪烧炭南山中,满面尘灰烟火色,两鬓苍苍十指黑,卖炭得钱何所营?身上衣裳口中食,可怜身上衣正单,心忧炭贱愿天寒,夜来城外一尺雪,晓驾炭车辗冰辙,牛困人饥日已高,市南门外泥中歇,翩翩两骑来是谁?黄衣使者白衫儿,手把文书口称敕,回车叱牛牵向北,一车炭,千余斤,宫使驱将惜不得,半匹红绡一丈绫,系向牛头充炭直”,虽未直接写乐声,但南市作为繁华市井,“繁弦急管” 的热闹与卖炭翁的凄凉形成对比,更显社会的贫富差距。
宋元至明清时期,“繁弦急管” 与 “戏曲、民俗” 深度融合,成为 “大众娱乐” 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宋代城市出现 “瓦舍勾栏”,是专门的娱乐场所,其中 “杂剧” 表演常用弦乐器(如三弦、琵琶)与管乐器(如笛、唢呐)伴奏,节奏时而繁复、时而急促,配合演员的唱念做打,形成 “舞台上的繁弦急管”,如孟元老《东京梦华录》记载瓦舍中 “有小唱、嘌唱、诸宫调、杂剧、散乐、舞旋、影戏、弄虫蚁、合声、说诨话、杂班、叫果子、学像生等”,每种表演几乎都有乐器伴奏,共同构成东京城的热闹;明代以后,昆曲、京剧等戏曲兴起,乐队配置更趋完善,“繁弦急管” 不仅是伴奏,更能烘托剧情 —— 如昆曲《牡丹亭》“游园惊梦” 一折中,弦乐的婉转与管乐的悠扬交织,既表现杜丽娘的少女情怀,也营造出花园的明媚春光;清代北京的 “庙会”(如隆福寺、护国寺)中,除了戏曲表演,还有杂耍、说书、吹糖人等,乐器声、吆喝声、欢笑声混杂在一起,是 “民间繁弦急管” 的极致,反映了明清市民生活的丰富与热闹。
三、“繁弦急管” 的深层思辨:热闹背后的人生与文化
“繁弦急管” 的热闹表象下,藏着关于 “人生状态” 与 “文化传承” 的深层思考 —— 它既是时代繁华的见证,也可能是内心迷茫的遮羞布;既是文化活力的体现,也可能是传统本真的稀释剂。透过 “繁弦急管”,我们能看到更复杂的人性与社会。
从人生角度看,“繁弦急管” 常是 “热闹与孤独” 的辩证。许多人沉迷于 “繁弦急管” 的热闹,是为了逃避内心的孤独 —— 如东晋王徽之 “雪夜访戴”,乘兴而行,兴尽而返,看似洒脱,实则是在寻找 “不被孤独裹挟” 的瞬间;唐代诗人杜牧 “十年一觉扬州梦,赢得青楼薄幸名”,流连于扬州的繁弦急管、声色犬马,背后是怀才不遇的愤懑与孤独。但也有人能在 “繁弦急管” 中保持清醒,如陶渊明 “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,问君何能尔?心远地自偏”,即使身处市井喧嚣,也能守住内心的宁静;苏轼 “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,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”,在人生的 “繁弦急管”(贬谪、失意)中,依然能找到从容与豁达。这两种态度,构成了 “面对热闹” 的人生选择:是沉溺其中,还是清醒自处?
从文化角度看,“繁弦急管” 是 “传统与创新” 的碰撞。传统音乐中的 “繁弦急管”,承载着千年的技艺与文化 —— 如古琴的 “七十二滚拂” 技法,能弹出繁复的弦音,是古人对 “声韵之美” 的极致追求;唢呐的 “循环换气” 技巧,能吹奏出持续急促的管音,是民间对 “热闹氛围” 的独特表达。这些技艺的传承,不仅是 “繁弦急管” 的延续,更是文化本真的坚守。但在现代社会,“繁弦急管” 也面临 “创新与稀释” 的挑战 —— 部分流行音乐将传统乐器的 “繁弦急管” 简化为 “电子音效”,虽更符合当下的审美,却丢失了传统乐器的质感;一些 “古风” 表演为了追求 “热闹”,堆砌大量乐器与灯光,却忽略了音乐本身的情感表达。这种 “创新”,让 “繁弦急管” 失去了文化的厚度,沦为单纯的 “声色表演”。如何在 “繁弦急管” 的热闹中,保留传统的本真,成为文化传承的重要命题。
从社会角度看,“繁弦急管” 是 “发展与浮躁” 的镜像。一个时代的 “繁弦急管”,往往与社会发展速度相关 —— 如宋代商品经济繁荣,市井的 “繁弦急管” 是发展的活力;现代都市的 “繁弦急管”(交通声、商场音乐、短视频音效),是科技进步与生活节奏加快的体现。但过度的 “繁弦急管”,也可能滋生 “浮躁”—— 现代人习惯了 “短平快” 的热闹,难以静下心来阅读、思考;部分商家为了吸引关注,用 “高分贝的音乐、夸张的宣传” 制造 “繁弦急管” 的氛围,却忽略了产品与服务的本质。这种 “浮躁”,让 “繁弦急管” 从 “生活的点缀” 变成 “生活的主宰”,人们在热闹中迷失方向,忘了 “为什么而忙碌”。
四、当代语境下的 “繁弦急管”:喧嚣中的坚守与平衡
在当代社会,“繁弦急管” 的形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丰富 —— 从短视频平台的 “魔性 BGM” 到商场的促销音乐,从演唱会的声光特效到城市的交通噪音,我们无时无刻不被 “繁弦急管” 包围。如何在这样的喧嚣中找到平衡,成为每个人都需面对的课题。
面对 “当代繁弦急管”,首先要学会 “筛选与辨别”—— 不是所有热闹都值得追逐。短视频平台的 “繁弦急管”(快节奏音乐、夸张表演)虽能带来短暂的快感,却可能让人陷入 “碎片化娱乐” 的陷阱,浪费时间与精力;而传统音乐会、戏曲表演中的 “繁弦急管”,则能让人感受文化的魅力,获得精神的滋养。我们可以主动选择 “有价值的热闹”,远离 “无意义的喧嚣”,让 “繁弦急管” 成为 “丰富生活的调料”,而非 “消耗自我的毒药”。
其次要学会 “在热闹中守宁静”—— 内心的平静,不依赖外界的环境。就像陶渊明在 “人境” 中能 “无车马喧”,现代人也能在都市的 “繁弦急管” 中找到宁静:可以通过阅读、书法、冥想等方式,为自己打造 “精神角落”;可以在通勤时戴上耳机,听一段舒缓的音乐,隔绝外界的喧嚣;可以在周末走进自然,听鸟鸣、风声,感受 “非繁弦急管” 的自然之美。这种 “内心的宁静”,能让我们在热闹中保持清醒,不被 “繁弦急管” 裹挟,始终知道自己 “想要什么”。
最后要关注 “繁弦急管” 中的 “文化传承”—— 让传统在热闹中焕发新生。当代音乐人可以尝试 “传统与现代的融合”,如用古琴、唢呐演奏现代旋律,既保留 “繁弦急管” 的传统质感,又符合当下的审美;文化从业者可以通过 “沉浸式体验”,让观众感受传统 “繁弦急管” 的魅力,如打造 “宋代雅集” 沉浸式演出,让观众在 “繁弦急管” 中穿越时空,感受古人的风雅;普通人也可以主动了解传统音乐,学一件简单的传统乐器(如笛子、古筝),在演奏 “繁弦急管” 的过程中,触摸文化的温度。只有这样,“繁弦急管” 才能从 “单纯的声色”,变成 “文化传承的载体”,在当代社会延续千年的魅力。
“繁弦急管” 是一面镜子,照见了不同时代的繁华与热闹,也照见了人性的复杂与追求。它可以是盛世的背景音乐,也可以是文人的感怀载体;可以是文化传承的纽带,也可以是内心迷茫的遮羞布。重要的不是逃避 “繁弦急管” 的热闹,而是学会在热闹中保持清醒,在喧嚣中坚守本真 —— 既能享受 “繁弦急管” 带来的活力,也能守住 “内心宁静” 的定力;既能传承 “繁弦急管” 的文化底蕴,也能创新 “繁弦急管” 的时代表达。
当我们能从容面对 “繁弦急管” 时,便会发现:热闹与宁静并非对立,传统与创新可以共存,人生的真谛,正在于这 “繁弦急管” 与 “宁静致远” 的平衡之中。